手中无剑，但她人还活着，只要还有命一条，总还是能杀人的。
只是若是无有赖以攻伐的剑，楚风根本不可能在余下数十人的围攻下杀掉大主教，她若是非要杀人不可，那便只有向所有人下手。
楚风突然动了，她双手散出无数掌影，尽数向女武神笼罩而去。
楚风一个人只有一双手，便是分心二用也只能同时出两招，但她两只手却似有无穷的变招，同时却能对十二人动手。
若是这十二人只是似之前死去的五人一样，堪堪能与帝王级崩坏兽放对，或者乃至更弱，楚风抢攻之下未尝不能有建树，可惜她们并非如此。
十二种各样的兵器向楚风双掌攻去，竟轻松地化解了楚风几乎所有的后招，虽有人因着一时反应不及而被击中，但这样的招式余威已不足以杀人。
这十二个人绝不会输于卡莲。
楚风退一步，闪过对方来招，脸色阴沉，敌人的实力实在大出她意料，这一个照面却是她轻敌之失了，只是卡莲分明已然是冠绝女武神的存在了，天命为何还有这么多后手，难道除了卡莲手下的队伍，暗中还有更多不知名的队伍？但很快她就想通了，只因卡莲虽面上是天命最强者，但至少弗朗西斯就比她来得要可怕，而且谁也没有规定在所谓最强者之外不能有战力相近的其余强者，天命所以能横行无忌，当然也不可能只是因为有一个不算太听话的卡莲。
一击未成，楚风也不着急，她现在已无碾压般的优势，手中也没有剑，为今她所能仰仗的只有高明的身法。
楚风身法飘逸，忽左忽右，有时看似迎面一拳，实则却在腰腹间递出一掌，女武神们大感棘手，她们分毫不能伤到楚风，而楚风要对付她们却是易如反掌。
楚风现在攻势不算凌厉，拳脚间也不算有力，但好在她足够快，一次伤害不够，多出手几次就能补足，而女武神们虽伤害不弱，也许只要再几拳几剑便能叫她彻底倒下，但却始终没法命中，无法命中的攻击和没有攻击无分毫差异。不过一盏茶的功夫，本是二十余名的女武神现在只剩下不足双掌之数。
楚风重重地喘着气，她虽几乎没怎么受伤，但适才那片刻的功夫，对她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，她本就是强弩之末，如今更是几乎连站也站不稳了。
大主教开口道：“你很强，但你今天必须死。”
楚风咧嘴一笑：“我也这么认为，不过我会死在你之后。”
大主教嘴角微扬：“我知道你靠着的是高明的身法，而且占据着女武神们不敢妄动的利，我虽不会逃，但也没必要看着你占便宜。”
楚风道：“不知足下还有何妙招？”
大主教道：“妙招倒是没有，但我可以进入教堂，你现在的余力绝不足以摧毁教堂，那么靠着狭窄的空间来限制你的身法，或许会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。”
楚风叹道：“的确不小，但是麻烦总是要解决的。”
于是天命一方开始向大教堂内退却，同时警惕地盯着楚风。
楚风并没有动手的打算，只因此刻是对手警惕性最高的时候，而她没有把握应对如此警觉的对手。
楚风回身捡起赤鸢的遗骸，轻轻地为她理顺凌乱的翎羽，看着她颈子上浅浅的绒毛，心中不由得一酸，她叹道：“早告诉你莫要来了，我却是将死之人，有何惜之？你待我陪着阿符不好吗？”
楚风小心翼翼地将赤鸢塞进怀里，口中喃喃：“承你遗志，你且安息罢。”楚风动作轻柔，直似不愿打扰睡着的赤鸢。
楚风开始向大教堂内走，掌心向下，手中附着几块碎片，那曾是她的剑。
楚风缓慢地走着，只在她踏入大教堂的那一刹，便感觉自己被几道气息锁定。
楚风微笑，对方锁定她的时候，岂非也正是她锁定对手的绝佳时刻？
轻叱一声，手中碎片立时射出，它们虽然出自人手，却已然比任何一枚子弹更加疾速，所有人眼中唯能见到几道银光闪过，只在刹那间便袭向余下的女武神与骑士。
没有人看清她如何出手，也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动作，只知道有银光从她身前划过，楚风这一手暗器已在宗师之列。
银光只有不过五道，人却还剩下不止二十，但这仅有的五块碎片已足够，它们已然能攻向所有人，而且没有人能够阻挡。
伴随着银光掠过的还有楚风本身，她自己何尝不是高明的暗器？
只听几个透体而出的声音，伴随肢体与地面的撞击音，现在整个教堂内还站着的人只剩两人。
谁也不知道为何区区五块碎片竟能同时杀二十三人，他们分明就站在原地，既非前后重叠，也没有人舍己为人，他们手中还有兵器，自身还有充沛的体力，手上还有高明的招式，足下还有精妙的步伐，但这些根本没有用，只在楚风出手的一刹那，他们已注定没有活下的希望。楚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，现在不会有人知道，未来也许也未必会有人有机会知道。
楚风自己的速度比碎片更快，她右手擒起剑指，已然抵在大主教的颈子处，她的手指虽没有锋刃，但她自己动手，绝不可能会比碎片威势弱，也许下一刻大主教就要成为史书中的名字，只可惜她就是差了那么一丝一毫的距离，余力已再难支持她靠近半寸。
大主教淡淡地看着楚风惊愕的眼神，脱口而出的话语依旧像他最淡然时刻那般的温文尔雅：“你总不会以为我是无害的罢？”
楚风已经没空在意左胸处的血洞，也无暇思量大主教究竟是何时自何地摸出的手枪，她只余下苦笑：“没想到，楚狂徒终究输了一筹。”
大主教轻笑，笑容中藏匿着忿恚与发自内心的赞赏：“不，你不算输，我也绝不算赢。若是没有那些死去的重伤的人，我绝没有杀你的希望，没有人会认为这么惨烈的局面算是胜出。”
楚风的苦笑蓦地转做意味不明的微笑：“我虽然输了，但你的确没赢。”
大主教瞪大了双眼，他愕然看着楚风，只可惜瞳孔逐渐扩散，不过片刻，他已了无生机，双手无力地下垂，手中手枪落地，发出沉闷的声音，在这寂寥无人的大教堂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楚风从大主教的胸口抽出手臂，鲜血自那个径比手腕的大洞中喷涌而出，没过多久就转做汩汩细流。
楚风轻声叹道：“你枪若是再往上举半寸，也许我已经死了，可惜，你不该让我落在地上的，我只要还有一口气，只要有了一个借力点，你便已注定没有生机了。”
其实也不仅仅如此，楚风在把自己当做暗器射出的那一刻，已然彻底脱力了，那便是她玉石俱焚的最后一击，但是当周围的敌人死尽之后，她背后却传来一股暖流，传至四肢百骸，虽然甚至还不够她恢复一丝，但仅仅这微不可查的一点，就已然足够支持她给出最后一击了。
楚风从怀中取出赤鸢的遗骸，爱怜地抚摸着，眼神温柔：“没想到，最后还是应承了你的遗泽。”
楚风尝试了一下，她现在用不出一丝一毫的气力，灵力也分毫不剩，狂暴的崩坏能向她席卷，她便是有心钻研如何修炼，也已彻底无力。
楚风只好颓然坐在地上，丝毫不顾地面的血污与灰尘，她需要恢复体力。
然而只在下一刻，她便听见数声轰然巨响，周围腾起滔天的火焰，碎屑飞溅，热浪几乎将她压在地上，叫她动弹不得。
这是爆炸，有爆炸必然是因为有可爆之物，可是为何此时此处会有爆炸？
楚风蓦地想起，有个很重要的人自始至终不曾现身。
楚风道：“奥托，你在外边吧。”
从外边看，大教堂已然沦为一片火海。
在这片火海外站着两个人，为首的是个金发青年，正是奥托；另一个全身罩在黑色袍子里，既不知年岁性别，亦不知面貌，只是此人落后奥托半步，俨然是随从。
奥托开口：“看来仙人阁下已经猜到了？”
楚风的声音自教堂内传来：“我一点也不聪明，是以我其实什么也没猜到。”
奥托道：“其实我父亲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楚风沉默片刻，突然放肆大笑：“我明白了，原来你竟是算进了三个人，好算计，真当是好算计啊。”
奥托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如沐春风：“仙人谬赞了。”
楚风道：“是以那三十二个人也都是你的手下？”
奥托道：“其实总共有三十六个人，不过侥幸脱身的四人在刚才已经死在你手下了。”
楚风道：“若是我猜得不错，你的势力早在许久之前就渗入神州了，其实我与阿符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你的监视之下。”
奥托道：“我虽有心，但两位实在太过恐怖，是以只看到了比较重要的片段。”
楚风道：“譬如蚩尤？”
奥托道：“是。”
楚风继续道：“也就是说，你其实早有无数机会出手，我不在太虚山，虚弱的阿符绝不会是那些人的对手。”
奥托道：“不论如何，你们待卡莲总是不错的，在卡莲活着的时候，我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想法。”
楚风叹道：“那个笨姑娘实在是个好姑娘，可惜了。她死了，你自然想报仇，此外，说不定还想考虑着要复活她。”
奥托道：“不错，我没有哪一刻不在想着这些事。”
楚风道：“我闲暇的时候翻阅过不少典籍，我知道上个纪元有个劳什子死之律者，据说对生死方面颇有建树，也就意味着崩坏也许能救活卡莲。”
奥托叹道：“阁下之机变，奥托深感钦佩，只可惜，你这样的人终究不会屈居任何人之下，否则我不惜一切也想雇你为我工作。”
楚风不予回应，而是继续道：“只是这样一来，阿符与我就成了绊脚石，而那位大主教又是你恨不得诛之而后快的，是以你在击伤阿符的同时又可以激怒我来报复，这样一来，你既免除了弑父的罪名，又大仇得报。”
奥托不可置否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楚风道：“但这不够，这还不足以成为你动用炸弹的理由，只因你其实也很清楚，我经过这一战以后，决计不会好过，甚至说来，根本不需要你动手，我就已经与死人无异了，你根本不必大费周章。”
奥托道：“但这个举动的确是必须的。”
楚风道：“当然是必须的，只因谁都知道，一个为德高望重的大主教报了仇的人与单纯的大主教的小儿子，当然是前者更适合继承这一切。”
奥托叹道：“不错，你真是个可怕的对手。”
楚风笑道：“可怕？我不认为，世上没有哪一个即将要死的对手可怕，反倒是你，笑到了最后的人，才是最可怕的呢。你这人真的了不起，老道士死在你手上，不冤。”
顿了顿，楚风又道：“我既然已经要死了，可否最后喝一顿酒？”
奥托迟疑片刻，然后道：“好。”遂去取来一瓶酒，丢入火海，他根本不需要考虑楚风究竟该如何取酒，如何喝酒，只因他知道她虽快死了，这些事总是能办到的。
楚风的声音从此再也没有响起，只能听到火烧木材的噼啪作响声，以及房椽尽断落地的声音。
奥托看着大火放肆地烧灼，轻轻叹息一声：“在天命的史书中，为楚狂徒立传。”
他身旁的黑袍人终于说话了，声音低沉：“奥托大人，我不明白。”
奥托道：“她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，倘若她活着，那么她是对手，可她既然已经死了，便只剩下‘值得尊敬’了，如此，为她立传何妨？”
黑袍人颔首：“是，大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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